崔琢寒睁眼,先取了戒指再将手伸出袖子。
滴滴答答的雨滴落到堆着污泥扔了几张塑料袋的水坑里,散发着不太好闻的水腥气。老旧的房檐下,人声混着雨声,勉强还可以听到屋里电视主持人的声音。
“姑娘,你要不要哦”一个老太蹭到崔琢寒面前。
她的衣服应该很久没换,领口一片黄褐色的油渍,头发乱糟糟的,半嘴的牙没了,老人斑散落在褶皱叠起的黄褐皮肤上。
崔琢寒被她直勾勾盯着,迟疑看手中还剩几口的矿泉水瓶“这个”
“哎”
崔琢寒犹豫,若是现实里她给了就给了,但随便一句话都可能出事的这里
老太浑浊的眼球动了动“你要嚯那我就不要咯嘛”
崔琢寒怔。
老太摆摆手,转头踏进雨中。
她的身形矮小而颤颤巍巍,背着一大摞比她高的瓶子走在污水里,只看得见挽起了裤脚的干瘦脚踝和没有脚后跟的破洞鞋子。
崔琢寒抿唇。
“你是跟林家闺女来的大学生”旁侧一道女声忽然插入。
崔琢寒偏头,对上个戴口罩的中年女人关切的视线,迟疑“是。”
“迷路咯”
“嗯。”崔琢寒余光扫了眼自己手臂上挂的一大摞零食,“出来买东西,不知道怎么回去了,阿姨,能指个路吗”
中年女人笑眯了眼“那走嘛,我们屋头就住老林家隔壁”
崔琢寒腼腆点头,将手上的矿泉水瓶放入塑料袋中,撑起伞跟在女人身旁。
两人一直走的是大路,细雨中行人并不是很多,但楼房错落、车笛声鸣,这里就像种花家最寻常不过的一个小镇。
中年女人自我介绍“我姓张,说起来和林家那女子的妈还有点亲戚关系哦。”
崔琢寒乖巧“张姨,我姓崔,叫崔玉。”
“这个名字好,一听就贵气。”张姨笑,“你和林女子一个大学吗”
崔琢寒微顿“她没和你们说吗”
“哎,她刚回来,哪来得及说哦。”
崔琢寒笑了笑。
张姨自言自语“读大学好哇读大学好哎,到咯。”
崔琢寒看向前面破旧的大楼。
大楼一楼是大厅,几个人从门里走出来,等到走近,崔琢寒一怔。
来的人里,一个脸色发白似乎在哆嗦的年轻女人、两个面色平静的一女一男、一个穿着工装裤的带笑女人、一个气质斯文身形却很剽悍的壮汉,以及穿着长裙、面容姣好温柔、神色“三分故作的镇定七分掩饰不好的害怕”的郑微澜。
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女生,和她们这些“伪劣大学生”不同,这个女生实实在在是学生的气质长相,并且长得十分文秀漂亮。
“林女子”张姨打招呼。
女生快步走上前,回过张姨的问好,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挽上崔琢寒的手臂“你去买零食啦,怎么不和大家说一声刚到就不见,我们这都下来找你呢。对了阿玉,你看见姚天赐了吗”
不知道是谁,但估计那人应该也是进花的人,回忆了一番沿路确实没看见特别点的,于是崔琢寒摇了摇头。
女生担忧“那怎么办呢”
她犹豫几瞬,转头对其他人道“大家要不先回去吧,我让张姨带你们回去,我去找找姚天赐。你们这也不认识路,不如歇一会儿。”
“是咧是咧。”张姨也说,“刚好林女子去把她妈也接回来。”
几人对视一眼。
穿工装裤的女人先道“好,那林林你注意安全。”
林林一笑,把钥匙递给她。
女人又转头看张姨“麻烦婶子了。”
“不麻烦不麻烦。”
张姨笑着,带几人重新进了楼,挤上老旧的电梯按下四,上到逼仄潮湿的楼道里又热烈邀请他们去她家坐一会儿,几人没能推脱成功,跟着进了小但收拾的井井有条的张姨家里。
“你们先看电视,”张姨热情,“我去给你们切个水果”
她摆手不理众人的客套,从小冰箱里掏出了个柚子径直进了厨房。
张姨一进去,电视的声音响着,客厅里的众人立时安静下来。短暂的沉默后,斯文壮汉“咳”了声,正欲开口,电视屏幕上的广告忽然成了插播的采访
咔观众朋友们大家好,现在插播一则新闻
今日下午六点五十八分,我市南水县清溪镇梧桐街发现一具活人,经与其原本的同学林女士核查,该活人系姚某某男,42
电视上,记者举着话筒在一女子跟前,女子的脸被打了码,但她的声音在场众人分外熟悉
他们的“大学同学”林林哭着说“我也没想到他会活了,我们刚分开一会儿”
哭着哭着,她的声音小了下去,沉默的间隙里好像吸了口口水,颇为疑惑“什么好香啊”
“香”记者黑沉沉的瞳孔四下环视一圈,最后盯向镜头。
他咧开嘴角笑“林女士真会开玩笑,明明是臭啊。”
“哦哦对,是臭”女声也笑起来,“我真的好伤心,连这都分不清了呢”
客厅里的众人僵住了身形。
他们耳边环绕着尖锐的笑声,几乎同时垂眸,看向沙发下多出来的那抹黑色人影。
身后站了一个人。
崔琢寒的呼吸窒住。